周至柔一行進入客廳，只見蔣中正還坐在沙發上，拄著拐杖，歪著頭，臉色鐵青，一副怒氣未休的樣子。

顯然，剛才與葉挺的會面是不歡而散。

“總裁，周長官、戴長官等來了。”賀耀祖提醒道。

“委座好！校長好！”四個人齊刷刷敬禮。

”我們的空軍英雄！”看到眼前的四個心腹愛將，蔣中正一拄拐仗，站起身，臉上露出了一絲笑容：“不好意思，讓你們久等了。走，我們去松廳，夫人已經等在那里，一起吃個便飯，為凱旋的勇士慶功。”

賀耀祖在前頭引路，王樹明和戴笠緊跟在校長身后，周至柔攙扶著高志揚，一行緩緩向“松廳”走去。

“松廳”也是一座兩層樓的磚木別墅，面積比“云岫樓”要小很多，平日里就是總裁和夫人的起居場所。

一進門，就是飯廳。正中已經擺好了一張杉木八仙桌，上面擺放著八付刀叉和碗碟，中央有一瓶美國田納西“威士忌”。

“樹明、志揚，你們坐我身邊。其他的人隨便坐，不要拘束。”蔣中正主人般地招待著。

“夫人呢?”周至柔問道。

“來了！”蔣夫人穿著圍裙走了出來，后面跟著兩個侍衛，每人手里端著一個托盤，托盤上放著四份黑胡椒牛排。

“這是我親手做的美式牛排，還是在美國讀書的時候學的，好多年不做生疏了。你們嘗嘗，不知道合不合口味？”蔣夫人親手布菜，如一個殷勤的女主人。

幾位客人誠惶誠恐，又深受感動。第一夫人親自下廚，這本身就是給予客人的最高禮遇。

周至柔嘗了一口，牛排肥美多汁，甜咸適口，顯示了蔣夫人不同凡響的廚藝，他點頭稱贊：“夫人好手藝！這樣可口的牛排，我只是在歐洲考察時在法國香榭麗謝大街嘗到過！”

“那百福就多吃點，我準備了很多，”蔣夫人看了一眼空位，遺憾地說，“希夷還是沒能留下？”

“這個葉希夷，執迷不悟，匪氣難改！”蔣中正將手上的刀叉重重一放，操著奉化口音，憤然道，“本來我以為，他會為當年南昌暴亂、廣州暴亂向我懺悔，痛改前非，我念其是北伐名將，準他重新回到黨國懷抱。可他這次來，沒有一絲悔改之意，只是來要編制，要槍要彈，還要什么新四軍的發展空間，豈有此理！葉希夷被赤化太深了，很危險的，這樣下去，如何對得起先總理在天之靈！”

周至柔頓時明白了，今天總裁請自己一行前來吃飯，表面上是為空襲日軍機場慶功，實際上還有請這些北伐時期的老友勸說葉挺的深意。

“葉逆不僅不思悔改，他的侍衛長李云勇還口出狂言，說黃山總裁警衛漏洞百出，如果他要帶兵，能很快攻上來，這個李云勇我打過交道，是紅軍頭目陳毅的衛隊長，頑固兇狠，詭計多端，校長不能不防啊！”戴笠不失時機地說道。

“雨農不要瞎說，”蔣中正不滿地白了他一眼，“現在是國共合作時期，葉希夷還是我們的同志，新四軍也是國民革命軍序列，我們還是要極力爭取。對共黨，我比你更了解，毛、朱、周他們，都是讀書人，知道禮義廉恥，不會像張漢卿，做那種下三濫的事情。”顯然，總裁對當年張學良將軍發動的“西安事變”，還是耿耿于懷。

賀耀祖覺得應該為葉挺這位北伐戰友辯解幾句：“人各有志，不能勉強。不管怎么說，葉希夷畢竟不同于汪精衛那幫漢奸，賣國求榮、雖然政見不同，但還是心懷民族大義，和我們同屬抗日陣營，共抗外敵。僅此，就足以告慰先總理。”

“不說這些了，今天是為我們的空軍英雄慶功，”蔣夫人連忙出面打圓場。她解了圍裙，端起酒瓶，殷勤地為客人斟酒，“這是陳納德上校從美國帶來的禮物，我一直舍不得喝，今天和空軍英雄們一起品嘗。”

“我就以白開水當酒了，敬你們凱旋而歸的空軍英雄。”蔣中正端起水杯，周至柔等齊刷刷起立，杯中的酒頓時變得更加醇厚熱烈。

“樹明，你們這次突襲，打擊了日本人的囂張氣焰，一掃我軍被動挨打的陰霾，鼓舞了全國軍民斗志，實為我革命軍人典范！”蔣中正張開雙臂，輕輕拍了拍左右王樹明和高志揚的肩膀。

“總裁過譽了！”王樹明連忙說道，“此次空襲能達成突襲目的，主要是戴局長情報得力，總指揮謀劃有方，不惜以身涉險，誘敵深入，再加上蘇俄飛行員奮不顧身，才取得此戰成果。樹明不敢居功。”

戴笠投來了一絲感激的目光，心中對王樹明頓生好感：“此次能釣魚成功，完全是王參謀長這個誘餌演技高超。”

“樹明可是京劇資深票友，老生小生都能演得惟妙惟肖。”周至柔補充道。

“想不到學長還是文武全才！”戴笠鼓掌叫好，“可惜梅蘭芳先生不在重慶，要不然，請他和學長同臺共唱一曲。”

“百福，你們下一步有什么打算？”蔣中正不滿地瞟了戴笠一眼，轉而問周至柔道。

“總裁，在這一年中日空中對抗中，我空軍并沒完全失去對重慶的制空權，有時還略占上風。”周至柔早就憋了一肚子話，但一直沒有適當的時機，今天正好借這個較為寬松的場合，一吐為快，“只是目前我空軍驅逐機戰損嚴重，優秀飛行員也不斷減員，汽油、彈藥和航空器材都極為短缺，遠遠不能滿足空防需要。反觀我們對手，日軍大批量增加了新式飛機，‘鷹隼’和‘鴻鵠’兩支驅逐機大隊往往要面對數倍甚至數十倍的日機進行作戰，飛行員身心都極為疲憊。”

“百福直說無妨。”蔣中正認真聽著。

“當務之急，國府再向蘇俄訂購100架伊爾16驅逐機，請求新輪換的蘇聯志愿飛行員迅速參戰，我國飛行員加快培訓，如果能組建8個‘鷹隼’中隊，我就有把握全面護衛重慶、成都、西安和蘭州的安全。”

”做到這些需要多少時間？花費多少外匯？”蔣中正進一步問道。

“最好半年，最少三個月；花費的話，連飛機、器材和培訓費用，大概2億美元。”周至柔小心翼翼地說。

蔣中正沒有表態，只是不斷地玩弄著手里的刀叉。顯然，剛才周至柔所提要求超過了蔣中正的預計，周至柔頓時尷尬萬分。

剛才還愉快的氣氛變得冷淡起來。

“按照鄙人對日本人的了解，日本人從小深受武士道教育，個個都是狠角色，不會這么吃虧，肯定會尋機報復。”賀耀祖開口打破冷場。

“那請總裁早下決心，以備不時之需。”周至柔進一步提議。

“校長，蘇俄未必完全靠得住。”王樹明顯然沒有周至柔這么樂觀,“總指揮，卑職在蘇俄軍隊學習六年，深知俄羅斯民族性格，多疑善變，一切以本國利益為上，支援中國，確有扶持弱小之義，但從深層次考量，蘇俄就沒有讓中日兩國拼得兩敗俱傷，他漁翁得利的意圖？現在學生最擔心的，就是我國空防過分依靠蘇俄，一旦形勢有變，蘇俄突然釜底抽薪，或者反戈一擊，該如何是好！”

“樹明擔心不無道理！”蔣中正微笑點頭，正好可以借此回避周至柔拋過來的問題，“這就是黃埔的好學生，盡管早年加入共黨，但卻能迷途知返；受到蘇俄洗腦，卻依然清醒，能處處為國家民族利益著想，不愧為軍中楷模！”

蔣中正朝著王樹明，舉起了水杯。

王樹明連忙起立，端起酒杯一飲而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