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6

回到自己臥室后，歸寧去洗了個澡。淋浴的水淋下來時，她的腦子還是混亂的。

不過是一夜跟一個男人待在一個房間，什么也沒做，竟然讓她的思緒如此雜亂。這雜亂之中有驚慌，有不知所措，有擔心，最后剩下的便是一絲幸福感。

那些幸福感像沐浴液稀釋后的泡泡，輕輕一吹便在眼前飛揚。

歸寧也不知道她自己這抹幸福感是從何而來，可只要一想起她從陸淮南懷里醒過來的畫面，她的臉便情不自禁地紅了起來，連心跳都加快了。

她捂著臉，命令自己：“歸寧，別再亂想了！”

洗完澡出來，歸寧在臥室待到七點才出來吃早點，飯桌上的早餐準備好了，卻只有她一個人。

她愣了愣，走下去，餐桌上的早餐很眼熟，是陸淮南的手法。

可他人呢？

歸寧坐下，味同嚼蠟。

直到她吃完，陸淮南都沒有出現。可放下餐具后，里邦出現了。

這一次，她沒有選擇沉默，而是直接問里邦：“陸淮南去哪了？”

里邦說：“陸總已經去公司了。”

歸寧覺得剛揚起沒多久的幸福泡泡忽然就被戳破了，只剩一手泡沫。

自此，不管歸寧故意早起或者晚歸，都沒再見過陸淮南。

別墅里的一切都正常進行，每個人都對她照顧周到，除了她一直見不到陸淮南。

歸寧以為陸淮南真的很忙，畢竟上一次，他答應過不再躲著她。她問里邦，里邦只會說：“陸總最近很忙，歸寧小姐，你多多體諒。”

歸寧提出想去陸中集團看看陸淮南，什么都不做，只看他一眼便好。

里邦卻猶豫了：“抱歉，歸寧小姐，因為陸總不喜歡把私人私事帶進公司，這件事我不能擅自做主，我需要問問陸總的意見。”

可不久后，歸寧便在電視上看見了關于陸淮南的報道。

上面的照片雖然模糊，但仍有醒目的標題——

“陸中集團大少爺陸淮南終陷緋聞，連續一周，有神秘女友跟在身邊，疑似親密戀人？”

“據悉，陸中集團的員工都知道那個女人的存在，她可以隨時出入陸中集團，她是陸中集團大少爺的戀人，據傳那個女人的真實身份是展氏家族唯一繼承人，展瑜？”

歸寧看見電視屏幕上放著兩人的背影，陸淮南小心呵護展瑜的手勢。

她對著從外邊進來接她去學校的里邦問：“這就是你們陸總最近在忙的事啊？”

里邦看了看屏幕中的新聞，垂頭沒敢說話。

“你不是說你們陸總不喜歡把私人私事帶進公司嗎？”

“是……”里邦說，“可是展瑜小姐不一樣……很早之前陸總便說過展瑜小姐在陸中集團不受約束，來往自由。”

“不受約束，來往自由，真好啊……”

歸寧笑了，可里邦從她眼睛里感覺不出絲毫的笑意，他在心里罵自己蠢，又說錯話了。

那天，歸寧沒讓里邦送她去學校，而是去了陸中集團。

里邦一開始沒敢開車去陸中集團，歸寧睥睨他：“怎么？怕我去陸中集團鬧啊？放心，我才不會。如果你不帶我去，我自己打車去了。”

沒辦法，里邦只好開車帶她去了。

當車開到陸中集團樓下，歸寧望著眼前的高樓大廈，沉默半晌，說?：“里邦，你帶我去那兒。”

里邦順著歸寧的手指仰頭看去，是陸中集團的樓頂：“歸寧小姐，你……”

“放心，我不會想不開的。”

里邦這輩子沒有拿誰沒辦法過，就連外界傳言脾氣不好，換助理如同換衣服的陸總，他都能搞定。可面對眼前的小姑娘，他是一點辦法都沒有。

他帶著歸寧去了陸中集團的樓頂，膽戰心驚地看著歸寧走到樓頂的最邊緣，蹲下身，在邊緣坐了下來，兩條白皙的長腿懸空晃啊晃，他整個心都提起來了。

“要不……歸寧小姐，我去幫你喊陸總過來吧……”里邦抹了抹額頭的冷汗。

“不用。”歸寧的聲音在風中飄忽，隨后她便沒說話。

那天，她逃課了，在陸中集團的樓頂整整坐了一天，直到太陽落山，才起身離開。

歸寧想起那日陸淮南第一次因為飯局沒準時接她放學，她坐在學校樓頂等他。那時候她篤定他會來，果真，太陽落山之前，他來了。

可現在……

即使她沒有告訴他，她在這里，但陸中集團絡繹不絕的人，她在他們公司樓頂的事，怎么可能不會傳入他耳中？

這一次，等到太陽落山，天色完全黑了下來，他都沒再出現。

歸寧坐了多久，里邦便守了多久。

最后離開時，里邦看著歸寧，她雖然沒有多少表情，但里邦總覺得她身上的某樣東西被風吹走了，再也回不來了。

那天，陸淮南很晚才回家，一路沒開燈，從客廳上樓走到臥室，便看見臥室門口一抹小小的身影抱膝坐在那兒。

聽見聲響，歸寧抬頭看向這邊。

陸淮南將走廊上的燈打開，皺眉看著眼前的人?：“你在這兒做什么？”

歸寧從地上站起來，淡淡地問：“陸淮南，你在躲我嗎？”

陸淮南未吭聲。

“因為我說我喜歡你，所以你就不敢面對我了嗎？”

面對歸寧的質問，陸淮南平淡地說：“你想多了。”

他側開身子，繞過她，要進臥室：“時間不早了，回你房間去吧。”

歸寧卻擋著門，不讓他進：“今晚你不說清楚我就一直待這兒了，我這人很直接，我喜歡你是我的事，不強求你非得喜歡我，但你這樣躲著我，會讓我覺得我是個令你厭惡的人，如果你真的討厭我，你可以跟我說清楚，我不會賴在這里不走。”

“沒有什么喜歡和討厭。”陸淮南平靜地說，“對我而言，你只是歸叔的女兒。我一直把你當侄女看待。”

“侄女？”歸寧笑著說，“陸淮南，你才多大啊？你就把我當侄女了，我爸讓我喊你叔叔，你還真把自己當我叔叔了？”

對于歸寧的嘲諷，陸淮南平淡地說：“不是這樣的。”

“既然不是這樣，你躲著我做什么？”

陸淮南說：“不想讓你再引起誤會。”

“好。”歸寧點頭，“從現在開始，我不會誤會你對我有什么意思，我知道你有喜歡的女人，我也不是那種死纏爛打的人，在這里住的日子也差不多有半個月了，什么危險應該都沒了，我明天就搬回寢室。”

對于歸寧的意氣用事，陸淮南只不耐煩地回了一句：“隨你。”便開門進了臥室，隨后關上門。

歸寧站在原地，看著冷冰冰的門，不再吵鬧，轉身離開。回到房間后，歸寧開始收拾行李。

收拾了一會兒，才發現自己根本沒什么好收拾的，很多東西都是后期陸淮南幫她準備的。

歸寧心里有些煩悶，將衣服丟在地上，打開陽臺的門，出去透透氣。

歸寧才發現，在不知不覺中，她早已經習慣了陸淮南對她的好。

他對她的好，不是殷勤的，也不是帶著目的性的，而是生活里的細節，是順其自然，無微不至，也是這樣的順其自然和無微不至導致她漸漸陷進他的溫柔里，難以自拔。

——陸淮南，難道你不知道你這樣的人，對一個人好，就是讓別人一步一步沉淪在你的愛護中，再也爬不起來了，萬劫不復嗎？

她好像與陸淮南的好融合在了一起，一旦對方要放棄，她就會皮開肉綻，猶如切膚之痛。

歸寧抬頭，月光清涼，院子里的合歡花很香，那是剛搬進別墅的時候，她看著院子里的植物，隨意說了一句：“怎么沒有合歡樹？合歡樹開的花那么好看！”

于是第二天，院子里便種上了一棵巨大的合歡樹。

里邦說：“這是陸總讓人連夜送過來的，想著歸寧小姐在這邊會想家，所以在院子里種一棵合歡樹讓歸寧小姐開心點。”

里邦當時感嘆：“我們家陸總啊，竟然也學會討小姑娘開心了。”

歸寧看著那棵茂盛的合歡樹，樹上的花開得繽紛。

“可是陸淮南，你可知道，合歡花很香，香也沒用。就像我喜歡你，喜歡也沒用。”

原來愛意太明顯，會把愛的人推得更遠。

所以，陸淮南，如果不能在一起，不如不相逢，不如不相遇。

歸寧閉上眼睛抱住自己，她又感受到了，那種撕裂般的疼痛，像有人在撕她的皮，剝她的骨，她渾身遏制不住地顫抖起來。

她咬著唇慢慢蹲下，眼眶中有淚，卻強忍著不讓它落下。她不要做那種女人，那種她從前最看不慣、最不能理解的，為男人落淚的女人。

她不要成為那樣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