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人大多眼孔淺顯，只知我為一代女帝，坐擁天下。

卻不知我為了權力，在摯愛之人死后的那晚，親手將身著一襲輕紗的自己送上仇人的床榻。

1

我是陸清歡，從小我就知道，我以后長大是要當皇后的。

據傳，當年我出生之時，白日里竟憑空出現兩只渾身閃著金光的神鳥，圍著我家府邸足足繞到我平安降生方才離去。

一時之間，陸家之女的傳聞在都城之中傳的沸沸揚揚。

我出生后第三日，封我為太子妃的旨意便傳到了陸府。

自那以后，父親專門為我請來了宮里的教習嬤嬤，指導我皇宮禮儀。除此之外，琴棋書畫更是樣樣不落，也難怪后來我遇見他時，他會用標準的封建時代的大家閨秀來形容我。

我及笈之后，便名正言順地嫁入了太子府。

那天的婚禮辦的很盛大，即便我早早就在嬤嬤的指導下把繁瑣的禮節都熟記于心，可還是難免有些緊張。

事關皇家顏面，不容半點差錯。

這句話，嬤嬤從小就在我耳邊念叨，是的，顧好皇家顏面，便是我這輩子最要緊的一件事。

婚禮的過程雖然繁瑣而又勞累，不過好在順利結束。

新婚之夜，我坐在床上靜靜的等待著我的夫君。

想到他，我不禁心跳又加快了幾分。

那一夜，我與他琴瑟和鳴，終于成為了他名副其實的太子妃。

他待我很好，是會讓王府眾人紛紛艷羨的那種好。

我喜歡撫琴，他便在一旁練劍。他在書房讀書，我便在一旁為他磨墨添茶。他身上所佩香囊，無一不是出自我手。

他會在打獵歸來時，興高采烈地跑來找我，只為送我一件最漂亮的狐貍皮毛拿來做冬日里的大氅。

2

后來，南方貪腐之事頻發，他受命南下親巡，臨行前的那一夜，他也曾緊緊擁我入懷舍不得放手，我也拍著他的后背，輕聲安撫：“萬事小心，我在府里等你。”

那時的他滿眼都是深情，會在臨行之際翻身下馬，只為與我道一聲別：“清歡，能娶到你，是我的福氣。”

后來，我從那年開春等到寒冬，才將他盼了回來。

我正萬分欣喜之余，卻瞥見她身旁帶了一位女子。

那女子皓如凝脂，顧盼生輝，確是一為名副其實的美人，最讓我艷羨的，是她眼睛里的那抹靈動之意，一眼望去，便知她不曾被那些繁文縟節束縛。

她倒是毫不怯場，幾步便走到我跟前：“你就是太子妃是嗎？我聽阿衍說了，你和他是包辦婚姻。”

我不懂他口中的包辦婚姻究竟何意，只是她眼里的不屑之意令我有些不快。

我剛要發作，蕭衍走上前來，將她擋在身后。

“婉兒年紀還小，不懂這許多規矩，你是正妃，不要和她計較。”

這般維護，倒是在我的意料之外。

我施施然行了一禮，“妾有分寸。”

3

我是名門貴女，他日后是九五至尊的皇帝，我知道他不會只有我一個女人，只是我沒想到這一日會來的這般快。

很快，太子對她的偏愛，整個太子府人盡皆知。

聽府內的下人說，她常常男扮女裝爬墻偷偷溜出府玩，太子知道后倒也不惱，只笑著說她不該拘泥于這一方天地。

她也不善女工，繡的荷包讓人分不清到底是鴛鴦還是鴨子。可偏偏太子喜歡的緊，時常戴在身側。

她喜歡櫻花，整個王府便鋪天蓋地的種滿了粉色的櫻花。

我卻偏不喜歡，也分不清到底是不喜歡她還是不喜歡花。

“太子妃，您瞧那個文婉兒近日氣焰多囂張啊，愈發不把您放在眼里了，您就該教訓教訓她，闔該讓她知道誰才是真正的主子！”

說這話的是我的陪嫁丫鬟小翠，打小便同我一起長大。

只是，當時的我太過自信，以為蕭衍對她不過是圖一時新鮮，卻不想他日一朝登基，便冊封她為貴妃之尊。

4

此舉有違先例，一時之間前朝奏折像雪花般鋪天蓋地直涌上他的御書房。

可他一意孤行，最終還是定了文婉兒的位份。

“娘娘，臣妾自入宮，便沒見過皇上。”

“娘娘，妾身也是，一個月才能見皇上一面呢。”

“呦，妹妹，你還能見皇上一面呢，姐姐這里如今倒要比冷宮還要涼上三分呢。”

我坐在主位上，聽著下眾嬪妃亂作一團，聞著這滿屋的脂粉香氣，覺得有些頭暈惡心，竟干嘔了幾次。

“娘娘，您有喜了！”聽著一旁太醫的話，我不禁有幾分欣喜。

算算日子，半月前蕭衍喝醉了酒，確實宿在我這里一晚。

我封了太醫一包賞銀，囑咐小翠好好替我送送太醫。

讓我有些失望的是，蕭衍知道我懷有身孕之事，并不像我一樣開心，只勉強扯了扯唇，露出一個好看弧度。

竟連一頓晚膳也不曾陪我一起用完，便隨著文婉兒派來的人走了。

“娘娘，真是奇怪　，怎的你一懷孕，文婉兒就病了。”

“依奴婢看，她定是怕你得寵，這才裝病。”

我聽著小翠在旁邊抱怨，只覺得心里更加悶得難受。

小翠說的果然不錯，自我懷孕三月有余，文婉兒果真纏綿病榻。

“臣妾去見過他，面色蒼白，瞧那模樣真是病了。”

“皇后娘娘是有福之人，這肚子里的寶寶也爭氣，還沒出生呢，便知道護著他娘親了。”

底下的嬪妃大都不喜文婉兒專寵，見她生病了，少不得來我這里奚落幾句，我早就習以為常。

只是我沒想到，今日竟被那個瑤嬪一語成讖。

5

當晚，蕭衍便神色匆匆地前來找我，自我懷有身孕以來，這是他第二次踏足我殿中。

“皇后，這孩子……我們不能要。”我還未行禮，他便脫口而出，我身形踉蹌，險些摔倒。

“皇上，您說什么？”我扶著小翠，不可置信地又問了一遍。

“自你懷孕以來，婉兒便纏綿病榻，朕問過欽天監了，是你腹中胎兒與婉兒相克。皇后，這可是一條活生生的命啊。”

這番話從他口中，竟能這般理直氣壯的脫口而出，確實令我有幾分瞠目結舌。

“蕭衍，這是我和你的第一個孩子，她文婉兒的命是命，那我們的孩子呢？”我聲嘶力竭地向他吼道，再無往日半分端莊持重。

“我實在是想不通，那文婉兒究竟給你灌了什么迷魂湯，這可是你的親生骨肉啊。”

他的神色里帶著幾分不忍，開口道：“以后……我們還會有孩子的。”

“蕭衍，你真是瘋了。我乃堂堂中宮皇后，她文婉兒的命，配用我腹中胎兒來換嗎？”

“夠了，皇后言行無狀，來人，賜藥！”

“這段時間沒旁的事，皇后便在宮里好好修養身體吧。”

那晚，我打翻了一碗又一碗的藥，卻還是被他留下來的兩個太監死死地按著灌了下去。不愧是宮里的東西，見效奇快，我剛喝下去沒過多久，身下邊流出一股溫熱的血，染紅了一片地板，那兩個太監見狀這才回去復命。

我呆呆地坐在原地，只覺得有什么東西離開了我的身體，撕心裂肺的痛鋪天蓋地的向我涌來，侵蝕著我的四肢百骸，徹骨的寒冷從心臟處蔓延。

我只能絕望而無助地蜷縮在這里，被迫地接受著已經發生的一切，十八年來，我第一次覺得自己如此無用。

眼淚大顆大顆的墜落，與身下的鮮血漸漸融為一體，只有我一個人，在為我的孩子哭泣。他都沒有睜開眼睛看過這個世界一眼，便被她的親生父親，生生地扼殺在他母親的身體里。

小翠抱著我痛哭不已，直勸我要保重身體，想來是我萬念俱灰，一心求死的表現過于明顯，小翠不斷地晃著我的身體：“娘娘，娘娘，人活著才是最重要的。”

許是大理石地面的觸感過于冰涼，讓我漸漸有了幾分清醒，我轉過頭去看著小翠，低聲說道：“你說得對，人死了，就什么都沒了。”

“本宮不想死，本宮要讓他們為我的孩子陪葬。”

小翠忙撲上來捂著我的嘴：“娘娘，不能亂說。”

“罷了，明日，把沈輕舟給本宮找來。”

我死死地握著拳頭，眼底一片猩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