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老頭顯然也看到了新聞，打電話給我。

　　他說他不相信會有這么巧的事，騙了這么多錢的人就這樣燒死了？錢去哪兒了？許老頭有些激動，仿佛我是那個背后操縱的人。

　　我說會去火災現場看看，人死也要見到尸體，他才憤憤地掛了電話。

　　有新聞報道，找到事故現場不難。

　　我到達時是傍晚，火早已熄滅，現場只剩下焦黑的廢墟，在鎂光燈照耀下像一堆冷卻了許久的炭。

　　我問了問街邊的小販，他們跟我熱情地介紹當時的情況。

　　他們說這棟三層房子原本是個舊公寓，因為租金便宜，又在三不管地界，住著些緬甸勞工和非法居留的外國人。昨天下午，公寓突然起火，火勢很快失控，等消防趕到，已經燒了個七七八八。消防剛剛進入火場滅火，這棟年久失修的樓就塌了，還壓死了一個救火員。

　　最后消防人員從廢墟里找出三具尸體，一位就是殉職的消防員。另外兩個死在一起，燒得幾乎碳化，警察從壓在尸體下的證件初步判斷，是帕米和她的丈夫。

　　我問他們，尸體去了哪里？我說我是死去消防員的朋友，想去祭拜一下。

　　一個賣酸芒果的小販指著不遠處的寺廟，說就在那里，叫松德寺。

　　我謝過他們，趕忙往寺廟去。

　　死要見尸，如果火化了，可能什么線索都沒有了。我猜如果那真是帕米夫婦，他們的家人也不敢來認吧，還不得被詐騙受害人們給撕了。

　　寺廟里一個閑人也沒有，只有善堂的工作人員和幾個僧人，正在燒尸房前忙碌。我轉念一想，也正常。不論死者是不是帕米夫婦，人死了，就算有人來要債，又能要到什么？

　　警察多半已經來過，于是我從包里找出另一本證件，朝著僧侶揮了揮。

　　“我是移民局調查科的，我聽說死者是外國人？我想看一下尸體。”

　　管事的僧人根本沒看我的證件，指指尸體示意我請便。看來只要我不把尸體抬走，他們根本不在乎。

　　天已經黑了下來，我掀開蓋布，焦炭般的尸體姿勢猙獰，在燈光下像是要隨時爬起來一樣，顯然死前痛苦萬分。

　　那具較小的尸體應該就是帕米本人，張著嘴，雙手舉在胸前。我知道火災的煙會導致人窒息，才讓死者保持那種姿勢。

　　另一具尸體頭顱碎裂，像只被摔碎的破陶罐，看不出死時的樣子。善堂的人說這是帕米的丈夫。

　　我問為什么尸體的頭是碎的？他們說，尸體是被從坍塌的房屋里找出來的，大概是樓塌的時候砸的。

　　我湊近尸體，卻總覺得這副已經看不清面目的焦黑軀殼和照片上的帕米丈夫不是一個人。而且，為什么只有他面骨碎裂？帕米的完好無損？

　　我拿出電腦，翻出新聞里警察找到的死者證件照片。駕照是帕米的，用的名字正是報紙上說過的“蘇差妲·蘇帕察”。柬埔寨護照上的男子名叫桑林西，從護照簽發時間看，應該是個貨真價實的柬埔寨人。

　　我搜集過帕米丈夫的資料，和護照信息相符。

　　所以，這兩張證件，應該是真的。

　　善堂的人又告訴我，警察已經提取了女尸的DNA，并做了對比，說確定是帕米本人，估計很快就會在媒體上公布消息。

　　我問那男尸呢？善堂的人說，確認他的身份很難，畢竟是個外國人。我想起以前做調查時去過柬埔寨的經歷，知道善堂工作人員所言非虛。

　　所以，這男的到底是不是帕米的丈夫？

　　如果是，那么這件巨額詐騙案就算畫上了一個句號，雖然贓款去向不明。可如果不是呢？沒人能確定眼前這具尸體就是帕米的丈夫，警方只是靠現場遺留的證件做了結論。

　　我拿著手機猶豫，要不要打給許老頭。其實我就這樣交代也能說得過去，連警察都認為兩個主要涉案人死了，我一個賞金獵人，有什么理由懷疑呢？

　　我甚至都找出了號碼，可就是無法按下呼叫鍵。

　　不行。我說服不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