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慕風(fēng)的眼神一凜，狹長的眼眸中寒光涌動，瞥向裴驚寒。

“二弟的消息倒是靈通。”

裴驚寒的眼中閃過一絲快意，聲音越發(fā)尖利，“大哥如今只剩了一個爵位，賦閑在家，好不容易一有了個差事，弟弟我自然是為你高興的。”

“聽說是去巡視黃河堤壩？倒是好個美差呢，大哥可要早去早回，好好保重自身呢。”

聶云溪自然聽出了裴驚寒聲音里毫不掩飾的幸災(zāi)樂禍。

裴慕風(fēng)是剛剛接下這個差事的，明面上是作為欽差大臣巡視黃河堤壩，實際上卻是個和流放差不多的苦差事。

黃河修堤壩每年朝廷撥款甚多，耗資巨大，所以其中貓膩數(shù)不勝數(shù)。

不出事則已，一出事便是死傷無數(shù)人。

其中牽扯的官員自不必說，就連之前巡查過的欽差也要被治一個失察之罪。

而且那個地方官官相護(hù)，欽差駕臨，若是不愿接受財帛美人和他們同流合污，便極有可能在路上遇到“意外。”

所以這個巡視黃河堤壩的欽差大臣向來都是人人避之不及的禍?zhǔn)拢暌词俏山o初生牛犢的科舉新貴，要么是剛正不阿，只忠于皇帝的孤臣，京中有爵位的勛貴很少會被派這個差事。

裴慕風(fēng)神色不動，一張俊美若神祇的臉上沒有出現(xiàn)裴驚寒預(yù)想中的怒意或畏懼，“多謝二弟惦念，黃河風(fēng)光，我早就心向往之。本來還想帶上二弟，咱們兄弟同游，一同為皇上效力，也是一樁美談，可惜啊，二弟如今這腿腳，今生怕是和游山玩水無緣了。”

“黃河兩岸地大物博，我此去若是遇到什么好木材，必會帶回來給二弟做拐杖，畢竟二弟后半生也就離不得這些了。”

聶云溪看著裴驚寒陡然變青變黑又變白，哆嗦著嘴唇就是說不出話來的樣子，在心里默默把所有傷心的事都想了一遍，才讓自己沒有當(dāng)場笑出來。

裴慕風(fēng)這張嘴啊，平時寡言少語，但是斗起嘴來卻句句往人家心窩子里戳。

看著挺封建的一個古代人，晚上吹了燈卻會在她耳邊說那些比她還開放的話……

他這張嘴，想親。

想讓他用薄薄的嘴唇在她耳邊一遍遍地喊她的名字，那種又蘇又沙啞曖昧的嗓音，聶云溪真是一點都招架不住。

聶云溪立馬在袖子里掐了自己的手一下，聶云溪，大黃丫頭，你給我冷靜一點。

耳邊傳來裴慕風(fēng)的一聲悶哼，聶云溪渾身一激靈。

難道他們現(xiàn)在心有靈犀到這種程度了？

她滿腦子限制級畫面和他共享了？

聶云溪心虛地轉(zhuǎn)頭看他，便撞上了裴慕風(fēng)一雙帶著疑惑和委屈的眼眸。

他被她握著的手委屈地蜷起來，卻還是不肯放開她的手。

聶云溪這次反應(yīng)過來，她剛才掐錯手了。

她說怎么不疼呢，原來掐的是裴慕風(fēng)的手。

好尷尬。

聶云溪的耳朵泛起紅暈。

裴慕風(fēng)把她的手握得更緊，心中疑惑卻也甜蜜。

他一定是說錯了什么云溪才掐他的。

但是云溪怎么不掐別人只掐他呢？

一定是喜歡他。

以后他也不給她掐別人的機(jī)會。

只能掐他的手。

“咳咳。”

何氏不滿地咳嗽一聲，打破這各懷心思的詭異氣氛。

“好了，時候不早了。”

“慕風(fēng)不日就要出發(fā)了吧，回去好好準(zhǔn)備，寒兒好好養(yǎng)傷，清漣隨我來，我讓管家把賬本和鑰匙對牌給你。”

一切塵埃落定，聶清漣的心中涌出一陣喜悅。

雖然聶云溪沒有被休，她自己也沒有得到裴慕風(fēng)的憐惜，和預(yù)期有些出入，但是最終結(jié)果卻是對她有利的。

她親生母親和弟弟把她當(dāng)成了搖錢樹，自從她拼湊出了一千兩銀子幫弟弟擦屁股以后，他們便以各種名目找她要錢。

侯府給的月例銀子根本就不夠，聶家給的嫁妝已經(jīng)被她暗中變賣得所剩無幾了。

現(xiàn)在得了侯府掌家權(quán)，正好能解了她的燃眉之急，也能讓所有人都知道，她聶清漣不是能隨意欺辱的。

聶清漣離開的時候，刻意經(jīng)過聶云溪身邊，用只有她們兩個人能聽到的聲音低語：

“姐姐，侯爺離府，妹妹掌家，清漣一定會好好照顧你的。”

這句話，她說得意味深長，似毒蛇吐信般冰冷黏膩。

聶清漣跟隨何氏以及管家去了賬房，府中管事們齊聚，一番交接訓(xùn)話以后，沉甸甸的鑰匙和對話便放在了聶清漣手中。

聶清漣握緊手中的東西，指節(jié)因為過于用力而泛起青白，唇角勾起了一絲志得意滿的笑意。

回自己院子的路上，回廊轉(zhuǎn)角處，裴驚寒拄著拐杖一瘸一拐地出現(xiàn)。

明明是在陽光下，可是他的周身照不進(jìn)一絲暖意，整個人陰郁至極。

“恭喜清漣嫂嫂得償所愿。”

裴驚寒猶如鎖定了獵物的野獸，幽幽地盯著聶清漣，嘴角噙著一抹透著邪氣的笑。

“清漣嫂嫂是個聰明人，脖子上的傷可好些了？可是你這傷也算是值得，若不是和我合作，又如何會有今日呢？”

聶清漣脖子上因為上吊留下的傷痕極重，再加上之前中毒落下的病根，現(xiàn)在每天早上都會咳出帶血的痰，晚上入睡之時也要把枕頭墊得極高，才能呼吸順暢。

想到這里，她的眼中閃過一絲怨毒，“還不都是拜你所賜。”

上次她安排的刺殺不過是一場苦肉計，是裴驚寒提前逼迫她安排的人在箭上涂了毒藥，害她中毒。

又故意只拿出一顆解藥，讓她因為救治不及時而落下病根。

事后更是以這件事威脅她，讓她為他所用，幫他對付裴慕風(fēng)和聶云溪。

本來聶清漣是不想受他威脅的，這件事她和裴驚寒誰都不干凈，她只是爭寵用苦肉計，而裴驚寒卻是要謀害兄長，捅出去誰都沒有好下場。

而且裴慕風(fēng)到底是她的夫君，她的生死榮辱和他綁在一起了，她不想幫著裴驚寒害他。

但是后來發(fā)生的事，裴慕風(fēng)對聶云溪毫不猶豫的偏愛讓她明白了，只要有聶云溪在，裴慕風(fēng)永遠(yuǎn)都不會給她半點憐惜。

她的身份若是有朝一日暴露了，裴慕風(fēng)也絕不會護(hù)著她。

那還不如選擇跟裴驚寒合作，起碼他們都一樣卑劣，互相都有對方的把柄。

裴慕風(fēng)既然不愛她，那就和聶云溪一起下地獄吧。

裴驚寒冷笑一聲，拄著拐杖上前，湊近聶清漣，指尖若有似無地輕撫她的脖頸，在他耳邊低語，曖昧地呵出熱氣，噴灑在她的耳廓。

“清漣，現(xiàn)在我這不是幫你拿到侯府掌家權(quán)了嗎，這便是我的誠意。”

“往后侯府后宅就是你的天下了，裴慕風(fēng)離京以后，你想怎么磋磨聶云溪都行，先給你出氣。”

“只要你以裴慕風(fēng)平妻的身份助我扳倒裴慕風(fēng)，助王爺在大位之爭中成就大業(yè)，我也定會遵守承諾，娶你為妻。”

聶清漣的心中不禁一蕩，本朝風(fēng)氣開放，并不禁止寡婦再嫁，也有小叔子娶寡嫂為妻，皇帝把寡居的王妃納入后宮的先例。

但她還是穩(wěn)了穩(wěn)心神，“裴驚寒，你若是敢食言，我定會拉著你同歸于盡，我死也不會放過你。”

裴驚寒捏住聶清漣的下巴，“放心，我裴驚寒一諾千金，絕不食言。”

“況且我如今身有殘疾，便是有心另娶，也找不到比你更好的，你這般家世容貌皆出眾的貴女，我若是有幸得之定會好好待你，視如珍寶，絕不會像裴慕風(fēng)那般不解風(fēng)情。”

“到時候你就是這侯府名正言順的主母，聶云溪讓你出氣以后我會把她安置在別院，永遠(yuǎn)做個見不得光的外室，永遠(yuǎn)低一頭，被你踩在腳下，生殺予奪都在你一念之間。”

裴驚寒的聲音刻意放柔，帶著一絲誘哄和蠱惑，摸準(zhǔn)了聶清漣心中最渴望的東西，為她編織了一場完美的幻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