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羲和不等他再說下去，將酒壺都提給了他，岔開道，“你是真的醉了，怎么竟說醉話！”。

潘惟徳了然李羲和用意，天底下能讓他李羲和真心侍奉的只有太子趙元佐，但趙元佐是皇帝的太子，這點誰也無法改變。

趙德潤卻將潘惟徳的話聽在了心里，又叫曼珠去拿整壇子酒來，換了大盞猛灌自己幾碗，一把被李繼昌攔住，“侯爺，明知自己喝不醉，何必勉強。當下朝局，雖于魏王不利，但你們到底是一家人，皇帝不會趕盡殺絕的，我們要防的是有人借力打力。”。

李羲和也神色一沉道，“繼昌這人平時話不多，每次開口卻都能掐著關鍵。若說皇帝心思難測，我們更應該提防許王，此人心思深沉，不與世家門閥結交，偏好提拔平門儒生。這些儒生又偏好拿我們做目標，突顯他們的與眾不同。久而久之，不是東風壓倒了西風，就是西風倒了東風。他許王到底要吹什么風只有他心里知道，但這風決不能吹到太子身上。”。

潘惟徳端著酒壺，越發醉了，卻搖搖晃晃的沒來由一句，“我看那些儒生未必都如你所言，同樣讀得圣賢之書，我們懂的，他們自然也懂。”。

李羲和見他臉兩生紅，抬腳向他屁股踹了一腳，潘惟徳便倒在地上，手里還捧著酒，喃喃道，“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有事明日多。憑他許王再是心思深沉，終究行徑不正，皇帝不傻……絕不傻……只是可憐了趙恒那小子，為何總是夾在父子、君臣之中……他才十八歲，將來的路何其艱難……”。

潘惟徳說著說著竟睡著了，李羲和起身抽了他懷中的酒壺，深看了他一眼，嘆了口氣道，“你也可憐，生為潘家長子，有那樣蓋世英雄的父親，自己卻只能望其項背而將家主之位拱手于自己的三弟，這漫漫一生又與誰崢嶸？只能做個富貴閑人了！”。

趙德潤使了個眼色給曼珠，曼珠便將潘惟徳扶到一邊榻上臥下，他又對李羲和道，“羲和，有句話也是我一直想問你的。你凡是以太子為先，甚至不惜為他殺人，這樣做又值得嗎？以太子的智慧，你大可不必如此，他絕不輸給許王。”。

李羲和卻驟然笑了起來，笑里透著孤注一擲的蒼涼，“我還有別的選擇嗎？從小我父親就讓我看著太子長大，他的一舉一動，已然成了我的一切。父親說，他會有晉文公那樣的成就，我成不了趙衰，也要做割肉伺主的介子推。”

“割肉伺主”這四字已然深深烙在了李羲和的心上，趙德潤抬頭看了一眼同樣黯然的李繼昌，身為世家門閥子嗣，他們想要施展抱負又豈會比百官容易？他們要比百官做的更多，才會配得上他們的身份。

李羲和又灌了幾盞酒，可他也是喝不醉的，倒比方才更清醒了，冷若道，“許王是不會犯錯，但他寡言少恩也是我們所能見的，上番黃河遭難，開倉放糧這等迫在眉睫之事，他卻非要等到皇帝秋獵歸來之后才肯上奏，若非太子力推，貽害的百姓豈止千萬。但他轉口一說，卻成了部署妥當，只待皇帝回朝發明旨的功臣。在他心里，百姓怎會有迎逢帝心來的重要。”。